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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7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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胡秋月的命雖是救回來了,但到底失了那麽多血,肚子上又有一個大口子,少不得要臥床休息幾個月。

她傷成這樣,客棧自然不肯收留。

丫鬟便拿了銀錢在城中租了一進院子,又找了幾個下人過來伺候。

每隔幾天便請大夫過來診治,一日三餐都按大夫說的準備。將她照顧得妥妥當當。

這邊不成問題,衙門那邊卻是忙活開了。

宋升對傷了胡秋月一事供認不諱,但他卻聲稱自己是誤傷,他原本的目標是胡寶山,是胡寶山推他姐姐出來。

小四驚得目瞪口呆,縱使知道這人混賬,但沒想到黑心至如此地步。他敲了驚堂木,厲聲問道,“宋升說得可屬實?”

胡寶山眼神躲閃,連連擺手,“沒有,沒有!他之前明明說自己時日無多,要我們一起陪他赴黃泉的。我怎麽可能會害人呢。我從來沒害過人。”

瞎話連篇,老三眼睛一瞪,“你沒害過人?那你祖宅的那個豆腐推車哪來的?一個跟你無冤無仇的小販,你都敢害,你還有什麽不敢的?”

胡寶山腿立時抖成篩糠,他扯著嘴唇,“大人,我沒有害他。我真的沒有害他?”

人證物證俱在,他還敢抵賴,小四冷了臉,“你家院子靠近水井的地方有血跡,豆腐推車又在你家找到,早上幾個混混說你把王四喜的豆腐全買了。既然你說你沒有殺他,那我問你,王四喜是怎麽死的?他總不可能是自己挖個坑跳進去,然後再自己把土蓋到自己身上吧?”

胡寶山被他問得額上滴汗,冷汗直流,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來。

老三抱著臂,“人證物證都有,哪怕你矢口否認也沒用。按照律法,一樣能給你定罪。你還不如痛快些,早點招認,也免受皮肉之苦。”

胡寶山身子更抖了。本就十五歲的年紀,自小養尊處優,哪裏吃過苦頭。

這幾個月待在鄉下,吃得跟豬食差不多,要是逃跑,那個周隨就會用棍棒招呼他,一點也不客氣。

他對棍棒有些恐懼,待衙役接近,他身體本能地顫抖起來,嚇得面色如土,舌頭打住了,聲音也窒息了,好半天才開了口,“我招,我招。是我殺的。是我殺的。”

小四將兩名衙役揮退,“哦?你為何要殺王四喜?將你是如何殺他的,一五一十說出來。”

胡寶山動了動膝蓋,揉了揉胳膊,忍不住落淚,“那天,我賣了祖宅,賣了八十五兩,還完賭坊的八十兩,還餘五兩。這點銀子到賭坊只夠玩幾回而已。我被村口那幾個混混一激,買下王四喜的豆腐。半道上,我就後悔了。可是話已經說出口,我又不能真反悔,於是我就帶王四喜到我家。

到了家,我見他袖袋裏鼓鼓囊囊的,就問他生意如何,他說還成。我就想他身上應該有錢。我就問他借。他死活不肯借,說那錢是留著娶媳婦的。他不借,我還不能搶麽。於是我上前跟他扭打起來,心裏一急,捅了他一刀。沒想到,他看著健壯,只一刀就死了。”他說話的時候,還伸了個指頭。

老三氣得直搓牙,這什麽混賬。你紮了人家心窩,哪怕再結實的人也會立刻歸西。

如此大言不慚,屋裏的人聽了目瞪口呆,外頭的圍觀百姓也是啞口無言。

“這個小畜生!年紀這麽小怎麽這麽惡毒。他一個大少爺問一個賣豆腐的借錢。他哪來的臉?”

王四喜的爹娘也在外面圍觀。

聽到這話,王母首先崩不住了,嚎得一嗓子跪倒在地,拍著大腿痛哭流涕,“我兒子跟你無冤無仇,你為什麽要殺他?你這個天殺的小畜生!你不得好死啊!”

“你這個沒有人性的小癟孫,你害死你爹娘,你還害了我兒子。老天怎麽不收了你。”

王母哭得好不傷心,圍觀百姓紛紛勸解。

好好的兒子勤勞能幹,眼見著就要娶上媳婦了,卻被個四六不分的畜生給害了,這上哪說理去!

王父臉爆炸似地發紅,推開攔著門的衙役,三兩步跑上前,一把揪住胡寶山的衣領,對著胡寶山又踢又打,“你這個畜生!你還我家四喜的命來!”

王父平日裏不善言辭,家中都是老妻做主。此時卻是漲得老臉通紅,嘴唇顫抖,眼珠瞪得比拳頭還大,“我打死你這個豬狗不如的畜生!”

胡寶山被打了幾下,衙役們窺視著大人的意思,見他沒有張嘴,一動不動。

小四讓王父打幾下過過癮,就示意老三將人拉開,“好了!以後自有你們發洩的機會。我還要審案呢。”

胡寶山被打了幾下,揉著臉,漲紅著臉,“大人,他剛剛打我了,你要為我做主啊。”

小四輕聲咳了咳,“案子總有先來後到。先了結你這個案子,我再為你主持公道。”

胡寶山心滿意足。

小四敲了下驚堂木,“你殺害王四喜的那把刀扔哪裏去了?”

胡寶山隨口道,“殺過人的刀,我哪能要。我將王四喜埋了之後,將刀子擦幹凈,就扔到路口了,興許被人撿走了吧。”

眾人一陣無語。這還真是隨性。

“待找到兇器之後,再行定案,胡寶山,你先看一下口供,無誤後就簽字畫押吧。”

胡寶山念書的時候三不五時就逃學,識字不多,磕磕絆絆讀了幾句,就胡亂點頭,“對!”

畫完押,小四繼續審剛剛誤殺人命的案子。

胡寶山承認自己推了一把胡秋月,但他也有借口,“我當時太害怕了。沒想那麽多。”

他這一承認,宋升誤傷胡秋月一事就成了板上釘釘的事實。

小四和老二商量之後,為兩人定刑,“宋升誤傷胡秋月判坐牢五年,指使周隨囚禁他人再加三年,一共八年。來人,將宋升和周隨一塊關押牢房。”

宋升和周隨沒有反抗,像是認了命,淺淺一笑,出了大堂。

等兩人走了,胡寶山眼巴巴看著小四,“縣令大人,我今年虛歲才十五,周歲十四,就算殺人也不用判死刑吧?”

小四和老二對視一眼,怪不得這家夥沒用刑就承認了。

小四頗覺好笑,“你聽誰說十五歲以下殺人不用判死刑的?”

胡寶山心裏一個咯噔,“我先生說的呀。”

老二進了裏間,拿出一本厚厚的月國律法,找出其中一頁遞到他面前,“你仔細瞧瞧,上面有明文規定:十歲以上,十五歲以下,若犯了流放罪以下的罪行(如笞、杖、徒、流)都可從輕處罰。但死刑不可免。小兄弟,你犯的恰恰就是殺人案。不可輕饒!”

小四忍不住譏笑,“讓你上課不好念書,先生教的時候,只聽了個一知半解。活該你今日要償命。”

這古代審案過程遠不如現代那樣嚴格。

就算殺人兇器沒有找到,只要有間接人證,物證和口供就能將人定罪。

換句話來說,除非他能求來皇帝的赦免詔書,否則他必死無疑。

胡寶山臉嚇得像窗戶紙似地煞白,他要被砍頭了?他才十五歲啊,他還有大好年華沒有度過,他怎麽能死呢?

他慌了,額頭冒汗,眼冒金星,被死亡的恐懼死死揪住,臉皮上的筋肉不斷地抽搐著,“不!不!我沒有殺王四喜,我沒有殺他。是你們騙我的,你們都是壞人!都是壞人!”

他慌亂無比,用一雙探索、恐懼的目光,望著四周,卻發現一雙雙充滿惡意的眼神,刺得他眼睛疼。

好半天,他終於找到一雙熟悉的眸子,那杏仁眼裏全是淚花,像雪花一樣美,也像雪花一樣冰冷。

胡秋月得知今天是弟弟過堂的日子,忍著胸口疼,執意要丫鬟帶他過來,卻沒想到看到這一幕。

她爹一輩子機關算盡得來的萬貫家財,到頭來,卻因為一個不成才的兒子丟了性命。

以後不會有人再記得胡家,她也再沒了親人。

胡秋月撐不住,額上滴汗,半張著嘴,轉身離開了。

胡寶山追了幾步,“姐,姐,你救我呀,我不能死啊,我是胡家的獨苗,我死了,誰來為胡家傳宗接代呢?”

眾人齊齊嘆氣。

有的兒子可以光宗耀祖,有的兒子可以氣得祖宗恨不得從地底蹦出來,罵他三天三夜。真是家門不幸啊。

“退堂!”

衙役將胡寶山押回牢裏,圍觀百姓瞧了一場熱鬧,又為飯桌上添了一份談資。而小四三兄弟下了衙,就直奔後院。

小四原以為他娘今天累了,應該會躺在床上好生休息。

卻不想她坐在後院石凳子上,兩個丫鬟給她打扇,其他人都圍著她,看她在擺弄什麽東西。

待三人走近了,才發現他娘正在跟一知怪模怪樣的東西作對。

小四瞧著稀奇,湊過來,用手點了點殼子,“這是什麽東西?怎麽還有鉗子?”

陸時秋站起來給他解釋,“老夫人說這是龍蝦。我六叔從海裏逮到的。好些年也沒逮過這麽大的蝦子,就拿過來給老夫人瞧瞧。”

林雲舒笑瞇瞇道,“我就喜歡這些新鮮東西,以後你們村再有人逮到什麽稀奇古怪的,都可以拿過來給我。我不會虧待你的。”

陸時秋笑著回話,“老夫人上回送我那麽些水果,我家婆娘吃得可好了。還要謝謝老夫人舍得送我那麽貴重的水果呢。”

上次陸時秋幫了那麽大的忙,林雲舒便問他想要什麽?

陸時秋想要新鮮水果。

林雲舒這才知道,他已經成親,媳婦還懷了孕,害喜得厲害,想要些新鮮吃食。

林雲舒便送給他不少水果,這些水果漂洋過海,價格極貴。

陸時秋謝了又謝,又覺得老夫人為人大方又和善,是個好靠山,就想著以後多跑幾趟,往後若是有事,也能求她作主。

於是村裏有個大叔逮到這個兩斤重的龍蝦,他花了高價買回來,又用一桶海水泡上,連夜送了過來。

老夫人見到龍蝦,果然很高興,隨口就要賞他五兩銀子。

陸時秋連連推辭,“這麽新鮮的吃食也就老夫人會做,我們村的人手藝粗糙,再好的東西也糟蹋了。”

林雲舒頭一回見他就看出來這人極會說話,現在好聽話一籮筐地往外蹦,笑瞇瞇道,“給你銀子,你也不要,那你想要什麽?”

陸時秋歪著腦袋,眨了眨眼,“我厚著臉皮,想跟著一塊嘗嘗這新鮮吃食的味道。”

林雲舒啼笑皆非,“你大老遠送來,就為了讓我做出來,給你嘗一口?”

陸時秋卻一本正經道,“顧家飯館的爆炒蛤蜊一盤要一百文。這個菜新鮮,從未有人吃過,要是做出來,少說也得要二兩銀子,我跟著湊回趣,還是我沾光了呢。”

林雲舒見他當真,笑著道,“那成。你且在這等著,我去竈房做好,讓你吃頭一筷子。”

陸時秋立刻拱手,“第一筷子不敢當,只要嘗嘗味就成。”

林雲舒叫了兩個丫鬟進去幫忙,其餘人都留在院子裏納涼。

淩淩閑著無聊,就問起案子審得如何了,老二將審問過程仔仔細細說了一遍。

她比胡秋月還要氣,“這個小畜生!年紀這麽小就這麽惡毒。這爹娘到底是怎麽教的?”

老三想起胡有金設計害死周升一家,嘴邊勾起一抹諷刺的笑容,“還能怎麽教?上梁不正,下梁歪唄。”

老二看了眼正在專門剝瓜子的虎子,真心覺得父母不能溺愛孩子,瞧胡父把胡寶山溺愛成什麽樣了。

老二板著臉,聲音威嚴,“虎子,先生布置的功課都學完了嗎?”

虎子手裏的瓜子差點掉了,擡頭一瞧,“還沒。等我吃完奶奶做的龍蝦,我就去。”

老二眼睛一瞪,“不行。現在就去寫。以後功課不許拖,更不能不做。要不然爹不饒你。”

虎子怎麽也沒想到,審完案子,他爹就像換了個人,像頭暴躁的獅子,正想歪纏一會兒,就見親爹後頭的四叔正沖他使眼色。

虎子哪怕再笨,也猜到他爹是受了刺激,將手裏的瓜子往桌上一扔,手裏的瓜子仁往他娘手裏塞,麻溜站起來往書房走,“爹,你放心,我一定好好學習。早日考上秀才。”

老二終於滿意了。

等虎子走了,其他人面面相覷,老三拍了拍老二的肩膀,“二哥,你放心吧,虎子不會成胡寶山那樣的。虎子多懂事啊,瞧瞧,還給親娘剝瓜子呢。”

老二嘆了口氣,“溺愛孩子就是害了他,以後他變成討債鬼,也只怪當初我不忍心打他。我可不能犯這個錯。”

此言一出,大家齊齊看向老大兩口子。

老大被他們瞧著頭皮發麻。

老二和小四說話總喜歡繞彎,老三卻是一根腸子通到底,一巴掌拍到老大肩膀上,“大哥,二哥是在說你呢。你得註意了。”

老大紅了臉,心虛得不行,“我哪有!”

換來三兄弟一陣長長的唏噓聲。

老大手腳都不知往哪放了,他騰得站起來,往竈房走,“我去幫咱娘的忙。”

老三在他身後幽幽道,“大哥,你不教阿壽做人,以後自有人教他。”

老大停下腳步,回頭看他,“誰啊?”

“我娘說社會自會教他。”

老大一怔,“誰是社會?”

老三回想了半天,“就是外人。外人可不是他的爹娘,不會讓著他。你們又不能一輩子跟著他,他總得接觸外人。到那時,自有他的苦頭吃。”

老大走也不是,退也不是,呆楞在原地。

嚴春娘上前打圓場,“我們以後會註意的。我們要是做得不對的地方,你們只管說。”

淩淩笑笑,“有我們這幾個叔叔嬸嬸瞧著,阿壽不會變壞的。再不濟,咱娘總能管得住。她老人家可是能狠下心的主兒。”

其他人哄笑。

陸時秋瞧著這家人熱熱鬧鬧討論育兒問題,心裏覺得這樣才是家。

不多時,林雲舒從竈房出來了,知雪知雨兩合力端著一個大瓷盤出來。

原先黑得發紅的龍蝦變成了紅艷艷的顏色,龍蝦從中間切開,荸薺、蒜蓉擺放在中間,盤子底下是湯湯水水。

“這道菜叫酥皮大龍蝦。”

知雪給每人發了筷子,大家都湊過來夾了一筷子。

陸時秋從未吃過這麽好吃的海鮮,明明用料極為簡單,味道卻極為鮮美,又一點腥味都沒有。

其他人也紛紛叫好,“這龍蝦真的很鮮。”

陸時秋吃完龍蝦,心滿意足告辭離去。

吃完飯,老三帶著衙役到胡滿村找作案工具。

他知道大家未必肯交出來,他願意原價買下那把刀。

於是撿了刀的人家立時將刀拿了出來。

胡有金自詡是大戶人家,將家裏的東西都刻了字,這刀背上就有胡有金的名字。

回了縣衙,小四當堂就給胡寶山定了---秋後問斬的死罪。

提心吊膽一夜的胡寶山最終還是迎來了這個噩耗。

衙役們押他出來。

許多圍觀百姓拿石子,土坷垃,臭雞蛋和爛菜葉扔他,邊扔還邊罵,“你個黑心爛肺的小畜生。這麽小的年紀,你就這樣歹毒,你得下十八層地獄啊。”

“你為了幾百文,你就害人命,你根本不是人。”

王四喜一個賣豆腐的,哪怕再能幹,一天也只能掙幾百文。沒想到這個小畜生連這麽點錢都惦記。

王父王母雙雙跪倒在地,激動不已,“四喜啊,他馬上就要下地獄了,你在下面,好好安息吧。我的兒啊。”

小四瞧見這一幕,搖著扇子嘆息,“當官能將犯人繩之以法也是一大樂事。”

老二輕輕嘆了口氣,誰說不是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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